理由拒绝的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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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6-11-29 06:51:56
她是我高中三年同级的学友,放学时与我一样要经过一条僻静的小巷,她走在前面,形影单薄。后来,我在省城的医院见到她,白大褂飘飘荡荡的好象找不到身体,脸更小了。很多羞怯的病人在妇产科并排的诊室里探头张望,期期艾艾的想和这个表情冷漠的女大夫说些什么。她的面前摊着一本大而且厚的专业书。她看见我时微笑了,嘴角轻轻的歪了一下,眼波流转的样子让我感动,她称呼我“哎”。
这次她吃了足够量的安眠药,终于死了。我在明媚的早晨接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电话得知了她的死。那几天一个接着一个的太阳无比灿烂,我在花和青草的鲜亮里嗅到了无所不在的晦暗。休 闲 居 编辑
她的谨慎的父母去省城“主持”女儿的后事,没说什么话,落荒而逃。这辈子他们在固定的人际圈子里面不值一提,惟有女儿是他们的光荣。他们小心翼翼的夸耀着她,极力捕捉从别人眼里偶尔流露的任何一丝艳羡来填补卑微的内心。现在,他们怎么做人?
她的身体,一切的东西,都被一把火烧掉了,灰烬在人们的视野之外散去。接下来,那个大医院各类表明员工归属和身份的文件袋里,她的那一份被匆匆的抽了出来,人事数据库里有关数据被处理成“块”,然后删除。一份抚恤金和丧葬费申请材料的填写,注销了一个有形有色,有血有肉的人:姓名,年龄,籍贯,这些栏目仅至于让人感慨,然而还有“死亡原因”,倒是费了踌躇:“自杀?”何至于如此触目惊心!“那么,病故。”
如果我们这些不想死怕死的人都算着没有病,那么想死的人自然是有病,自杀已隧就是病情发作。何况她在刻板的四号黑体打印的遗书里说:不要救我。“病故”真是恰如其分。要死的人是终究要死的,冲破艰险,一切亲情的挽留,人道主义的救治,皆成阻碍。2000年的一天出夜班后,她在宿舍里割腕,很快被救活了,忧郁症从此昭告天下。很久以来,通往她内心的门始终紧紧闭着,拒绝着寒暄和关怀,还有笑脸,人群里的活动。那时,她恰好与男友分手了。自杀没有让男友回转,他厌倦了守着石头无休止的沉默。她在人们越来越远的眼光中枯萎。
那个赴死的长夜,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她一壁之隔的同事至今还梦魇般的说着,出事的前夜她的饱受冷落的老式打印机嗤咬文字缓慢的发出了尖利的吱吱声,一个人的活生生的情绪、感觉、思想、意志从头顶的高度旋转着落入尘埃。没有人看见和听见在赴死路上有人艰难的行走。
做生意,当官,求学,恋爱,去西藏看布达拉。蹦极,人们借着各种各样的事与生命紧握着手。她一个人坐着,内心承载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并沉下去了。
往医院求诊的人,他们感到身体的痛苦,这些痛苦可以表达,可以化成数据在仪器上显示,这样的病人拥有一种权利,可以索取照顾,同情和爱,尚不至于绝望。宁愿以这样的形式苦着痛着。
她来自一个易感人群——一个以精神病患者、心理障碍者以及更多的人生失意者组成的被冷漠的易感人群,他们在演唱会上台前台后的奔跑,刚刚还在花团锦簇般的笑,可是一屡暗淡的光线,一声喇叭的鸣叫,一个飘忽的眼神一瞬间就化为无以化解的 磬石堆积在心里那块脆弱的弹丸之地,并诱发颠覆生命和信念的“政变”。没有人把他们当作病人,可他们在人群里是真正的“另类”。
人的生前死后,太阳的东升西落。
本以为,活着就是最好。现在,我不光怕死,而且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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