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不过是一棵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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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4-12-31 22:35:12
在生命长城的某一折子里,时间是暂且藏在幕后的,岁月流转与光阴变迁也几乎无迹可循,这一折的回目就叫作年轻。小时候我们听故事,识字后我们看故事,则年轻时就不知不觉地活到故事里去了。因为年轻,我们都需要故事,一如我们需要爱情……
和高强最初邂逅的时候,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是一个将要发生的故事的楔子,高强是这个世上别个女人的丈夫,兼且是我的顶头上司,每周一公司例会的时候,高强远远地站在我们一群人的前面,有一种溢于言表的威严。
休 闲 居 编 辑
周末的晚上,一班同事到酒巴吧小聚,高强也应遨参加,工作之外的他,和大家保持着良好却并不亲近的关系,许是机缘巧合,他刚好坐在我旁边。在酒精的作用和酒吧闲适气氛的感染下,高强与我打破了平日的隔膜,很自然地交谈起来:学生时代的轶事、上班以来的遭际,后来话题居然延拓到了武侠小说和流行音乐上,对于这两者,我们有着惊人相似诉嗜好,
过了几天,公司里为催一笔款子要我们部门派两个人到贵州去出差,大家都认为这是一趟苦差,所以问到谁都躲着,高强然冒出一句:“那就我和王晓燕去吧。”别的人异口同声地说“好”,只有我还愣在那里,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段日子,我和高强形影不离,工作进行得不算太顺利,但高强为人性格沉稳,不急不躁,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工作之余,高强常带我到外面转转,我们一起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去喝咖啡,服务小姐弄错,错把我和他当成一对情侣,当时我脸涨得通红,因为我刚从学校毕业,连男朋友还没来得及谈,怎么可能和他……那天晚上,我和高强步行回饭店,街上刚刚下过一点小雨,路面很湿,高强把手伸过来拉住我的手,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紧紧地包在里面,让我愉快和安全,他一直把我送到房间门口,我们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当时我心里乱极了,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有家的男人,我不能够也不应该喜欢他的。
我不明白我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跟高强在一起的时候,我愿意他对我做任何事,抚摸我的长发,拉着我的手,我知道刚才在门口他很想吻我,但他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让它走火。
房间里很静,我没有开灯,一个人躲在黑暗之中,心乱如麻,就在这时,电话铃响起来,我知道那是住在隔壁的高强打来的。我们在这座城市里谁也没有亲人,我们就是亲人。只有我和他。那天晚上,我们在电话里几乎聊了一夜,我们无话不谈,他谈他的家庭、他的妻子,我谈我爸妈对我的期望,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才挂上电话各自睡去,我睡得很踏实一闭眼就睡着了……
我与高强的故事就这样简单粗糙地开始了,我何尝不明白,我们的爱情,是被称为“婚外恋”的那一种,我这样的女子,是被世人响亮地斥之为“情妇”、第三者“的那一类,小时候看《水浒》、《红楼梦》看《聊斋》,“情妇”在我脑中的印象该是像潘金莲那样冶艳放纵、红楼女儿那样风情万种、狐仙艳鬼那样夺人魂魄,长大后,当有一天我也成为别人的”情妇“,我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女子,并不出众得美丽,也没有入骨的风骚,更不会夺人魂魄,甚至不像电视剧、小说里描绘的那些鲜艳女人,日复一日地在她们情人的金山上磨下绚烂的粉末,等待着聚沙成塔或者点石成金的一天,我固执地和高强走在一起,是因为我固执地相信这世界上终有一种感情可以超脱开形式的羁绊而真实地存在;两个人,在人海中相携相扶,嘘寒问暖,没有形式上的归属与占有,也没有物质上的索取与探求,有的,只是一种极朴素的情分。
回来以后,我和高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我们白天是同事,到了晚上才能变成情侣,像所有婚外恋情一样,我们须在大街上相隔三米以上地行走,在酒吧里最昏暗的角落里入座,约好识别对方电话的暗号,设定了在对方呼机上的化名,并且在节假日里绝不联系,我们的神经异样的敏锐,偶有风吹草动便颤栗不已。
一次,我们在中兴商城附近一家饺子馆吃饭,点好的东西刚上桌,一抬眼正看到一个同事从外面推门而入,这顿饭的结果可想而知,我们丢掉未动一口的菜肴,匆忙结了账从侧门走掉,还有一次,我的口红不小心沾到了高强的衣领上,当时,天色已晚,我们都未察觉,第二天,高强告诉我,他回家后费了很多口舌,才让他的夫人想信涂着这种口红女子与他并无干系。
在忐忑的日子里,快乐也一点点地滋生出来,这快乐,在生日时高强赠我的用以御寒的冬衣和尺码准确无误码的手套里,在我送高强的彼此都钟爱的武侠小说和珍藏已久的磁带里;这快乐,是人群中一个会心的微笑,是独处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甚至是只能在二月十三日提前一天度过的一个“情人节”夜晚。至于情人,情人有时可以简化到仅是忙忙碌碌外一个舒畅的深呼吸,安然入睡前一个反复叨念的名字。
但是结果终究是躲不过的,像一句说着说着就陡然成真的呓语,所有的细节开始一一兑现。
那是高强的生日聚会,高强请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下属吃饭,旁边坐着他端庄的妻子,他们坐在餐桌的主位上,美好而相配那天大家着意要将高强灌醉,合着谋地轮番他向敬酒,高强的酒量本来是不错,却也禁不住这样的年轮大战,即将招架不住的时候,他端庄的妻子代他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她的话不多,只是温柔地笑着,一个劲地招呼大家吃菜,一杯杯一替高强挡酒,这时高强有些微醉,没有了往日在下属前的威仪,靠在妻子的肩头,神色迷离而满足,他的妻子轻轻拍了下高强的额头,关切地问了声“没事吧”,这个看似平常的情景让在场在正恋爱的人都微微有些动容。一瞬间,我所遥遥记忆也在这家常动作和家常语言里全部动摇了。混沌了良久后我渐渐澄明:世界上其实只有妻子是可以相濡以沫的,其他任你是谁都不行,她在他还青涩的时候就痴迷着他,在他还清贫的时候就守望着他,他是她桃红柳绿之外亘久不变的青墙碧瓦,她是他院子里开着谢着的四季故事,而我,不过是他们院内外剥落的一点朱漆,他们青墙上飘摇的一蓬细草。
那天夜里,我决定离开高强。
我向高强递了辞职书,告诉他我从小到大没离开这个城市,现在很能够想出去走走。高强并未积极地挽留我,现实这张牌翻过来,谜底正如所料,没有奇迹。
临行前夜,高强约我去了我们相熟的酒吧,像往常一样,我们喝酒、抽烟、聊天。关于翌日的离别我们只字不提,这种刻意的回避反倒加深了弥漫在周围的忧伤气息,在啤酒泡沫轻柔的濡动里,在香烟烟丝恬淡的燃烧中,酒吧歌手的浅唱轻吟里,到处藏着离愁别绪。高强说我给你唱首歌吧,于是他走上歌台,略有些生涩地唱着罗大佑的《恋曲一九九零》,很简单的调了。我听见酒吧里许多人在轻声和着。情侣们相拥在一起,烛火在他们脸上跳宕,每一对年轻的身影都是一个正在盛开的故事,只是我和高强的故事却已经完结。在这样的年代,像我们这样的爱情,只是烧不够火候的陶器,徒具爱情的毛胚,禁不起现实的轻微磕碰,“永远”是什么呢?是我们这群凡人的毕业梦想,也是我们这群凡人的脆弱和痛处所在。
次日,我乘飞机到了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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