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外遇碰上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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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8-03-17 08:34:34
两个人曾经是彼此的外遇,奋力挣脱了过去的家庭,终于走到一起,却结不成婚了。为什么呢?
谁都怕对方再有外遇,旧戏重演休 闲 居 编 辑
“咱们共有的秘密太多了。咱们都熟悉对方的作案手段,所以,咱们能共同骗别人,也能很容易地识破对方”
37岁的韩湘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是为了咨询在北京怎样可以找到可靠的私家侦探。当我说我真的不清楚这个时,听得出来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虽然说给我的还是道谢和无所谓之类的话。话都说完了,她还不肯挂电话,我猜想可能会有一个故事有机会开始,而且,也许她本来就不是要找侦探而是找人说话,就等着。果然,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也不一定要找侦探,找了也没用。你要是有空的话,来我家坐坐,忽然特别想跟你说说我们俩的事儿。”
那是一个有些零乱的家,在一片有些老旧的楼群里,不足50平米的两居室,小小的客厅,四壁有五扇门,中间的餐桌上还放着没收拾的碗筷,餐桌角落上的玻璃花瓶里,康乃馨已经凋谢,瓶子里的水有些浑浊,隐隐有不太好闻的味道。
韩湘带着我走进她所谓的“大房间”,安排我坐在正对着电视机的长沙发里之前,顺手把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一条睡袍团成一团扔到另一只单人沙发上。当她自己在那只沙发里落座时,又顺手把那睡袍塞到了靠垫后面。这一次我看清楚了,睡袍是男人的。
其实,这就是一对普通男女居住的普通的家,有烟火气息,也有因为平时忙碌而来不及打理的那种散漫的乱,其中比较特别的地方,就是从每个角落隐约透出来的因为懒得对付而被忽略的尘土味道。我有点不明白,看上去挺干净、干练的韩湘怎么会对此视而不见。也许这就是人在同一种生活环境里“泡”久了而生出的厌倦和懈怠或者说习惯?
韩湘称她的伴侣为“老马”。她用最简单的语言概括他们的关系:两个人曾经是彼此的外遇,奋力挣脱了过去的家庭,终于走到一起,却结不成婚了。为什么呢?———谁都怕对方再有外遇,旧戏重演。
那段曾经令我们引以为自豪的、冲破家庭、投入对方怀抱的回忆已经从美好的童话故事变成了两个人互相折磨的依据
有好多事情,就是这样,人在其中的时候,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壮丽的浪漫,走出来了,浪漫被平淡所代替,新大陆发现过了,剩下的就是把新大陆建设成跟旧大陆没什么区别的一个小窝,人的脑子就开始乱、开始活泛,什么忧虑呀、怀疑呀、恐惧呀,就都来了。
我不敢说我和老马的结合是惊天地、泣鬼神,但是,我们的确经过了一个艰苦卓绝的过程。这个过程长达6年,6年前我才31岁,老马比我大5岁,36岁,也是男人一生中非常好的年纪。我们是在职业培训的时候认识的,他是我们单位从大学请来的老师,那时候已经是副教授了。
我们的相识叫做一见钟情吗?我不知道。两个人互相表达喜欢这种意思的时候,都忍不住跟对方说是第一次见面就“有感觉”,特别是后来我们分头回家闹离婚的时候,更是用这个来互相鼓励,说彼此看第一眼已经知道了这个人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千辛万苦寻觅的另一半,老马还在公园的长椅上抱着我叫“我的肋骨”。现在想起来,不能说一点儿温暖的感觉都没有,但是温暖的同时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忍不住就要想,这两个人是不是就是因为互相暂时得不到才那么迫不及待并且好话说尽的?这么一想,多好的过去也显得有点儿没劲了。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不知道我们都是从哪儿来的那么大力量和勇气,敢回家承认自己有外遇,并且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像旧社会那些挑战封建礼教的激进青年一样,不管不顾地在一起。反正当时就是疯狂了。老马的前妻也是教师,是一个特别敬业的人,老马说她“敬业敬到了恨不能连做饭的时间都省下来给学生,生米也能吃下去到肚子里做成熟饭”。我没见过他前妻,两个人拼命要在一起、正昏头的时候,他跟我这么说。我的感觉就是心疼他,这么好的男人,正是在各个方面需要女人的支持和鼓励的时候,身边的女人却不能让他获得最基本的照顾,于是,我更加义无返顾地表示我要用后半生来弥补生活所亏欠他的一切,我要倾尽所有地对他好。这样的话一说出来,两个人的反应可想而知,我们激动地抱在一起,浑身颤抖,一边互相亲吻一边哆哆嗦嗦地憧憬未来。我的前夫是外科医生,工作特别忙,平时回到家里,不是很疲惫早早睡觉了,就是坐在灯下看书,和我之间很少有什么交流,说起来真是无奈,我和前夫之间连架都很少吵,唯一能让我们稍稍有些争执的就是孩子,而且,最后的结果都是没争几句,他烦了、妥协了,因为要看书或者要睡觉了。当我把这些情况告诉老马时,他立即把我抱住,说这么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竟然在家里得不到宠爱和纵容,竟然会被冷落,她的内心世界该是多么荒凉啊,他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好好地呵护我,让我永远过六一儿童节。接下来,两个人还是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浑身颤抖,一边亲吻一边哆哆嗦嗦地憧憬未来。然后,整理好心情,彼此给对方打足了气,各自回家争取离婚去。
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可能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我是亲身体会的。六年前我们开始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渴望对方的感觉是那么强烈,跟现在完全不同。现在,我们已经真正在一起了,每天晚上闭眼睛之前看见的是当年朝思暮想的对方,早晨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当年恨不能要是离不成婚就抱紧了一起跳河的那个人,却什么也不渴求了,偶尔还会有陌生的、不踏实的感觉。我们还会紧紧地拥抱对方,哆哆嗦嗦地,但是,不再是憧憬未来,而是为两个人的今后担忧。分头闹离婚的时候从来不担心会失去对方,现在,两个随时可以结婚的人,已经从内容上结婚仅仅缺少一个形式的人,却开始不分时间、场合地互相追问:“你还会不会像当年对待我那样去对待别人?你还会不会有外遇?你还会不会为了别人跟我闹离婚?”很多事情告诉我们,那段曾经令我们引以为自豪的、冲破家庭、投入对方怀抱的回忆已经从美好的童话故事变成了两个人互相折磨的依据。
很多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
两个人面对面吃晚饭,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却好像各自心里都有心事,那种感觉特别不好
我还记得,当年我们没有条件在一起,毕竟都是有家庭、有孩子的人,不可能像年轻人谈恋爱那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的时间都是“偷”来的。那时候,我经常会在中午不吃饭,坐三站地铁,走十分钟路,去学校看他。他也是为了能跟我见面,再也不回家吃中午饭、午睡,而是留在办公室等我。很多个中午,我们就靠吃汉堡包、喝茶水、彼此看着过来的。中午,他的办公室没有别人,尽管是这样,他也还是不敢锁门。偶尔我们互相抱抱对方,迅速地亲一下,马上分开,还要竖着耳朵听着楼道里的声音,稍稍有一点儿动静,吓得心恨不能要跳出嗓子眼,赶紧老老实实面对面、隔着一张大写字台坐好了,生怕让别人一推门发现了什么。说起来够累的吧?可是两个人都高兴,一点儿不觉得疲倦,第二天还想去、还想见,见不到,电话也能打一中午。有时候,我晚上早下班半个小时,借口要接孩子,他呢,跟家里说要到图书馆查资料,我们约好了在地铁站口集合,见到了,趁人不注意拉拉手,然后特别满足地走一小段路,汇报一下各自家里的情况,就分头回家做饭去了。虽然两个人都要撒谎、躲闪、疲于奔命地打时间差,但是心情特别好,心里特别坚定地要实现一起生活这个愿望,就很充实。
可是,两个人终于都离婚了,终于可以在一起,不用过“偷情”的日子了,麻烦也来了。一开始,新鲜劲儿没过,还好,慢慢建立的习惯,怀疑也一起出现了。有时候,他也会告诉我,中午不回家吃饭,下午接着上课,我脑子里就会有一闪念,不会又是有什么人要在中午跟他相会吧?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病态,反正我就是忍不住不这样想。结果,就干出了偷袭他的事。我假装没事人一样对他不回家的要求表示理解,但是到了中午,我就跑到他的办公室给他一个突然袭击,看见他确实是一个人趴在写字台上打瞌睡才算放心。别人看见我带着“麦当劳”去找他,还说我们俩真是感情好,但只有我心里明白,哪里是什么感情好,分明就是正在悄悄滋生的不信任。在他面前,我不承认这一点,只是说想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回忆起当年我们是多么不容易。话是这么说,谁心里都很清楚究竟是什么心理在作怪。
其实,他的心态跟我没什么两样。如果我下班回家晚了,他也会旁敲侧击地问我干什么去了,是不是路上塞车,还是遇见了什么熟人。两个人面对面吃晚饭,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却好像各自心里都有心事,那种感觉特别不好。他还带领我一起回忆当年我们怎样利用下班的时间见面,他甚至说:“那时候练就的一身本领,一辈子都受用。”这叫什么话?我就生气,给他解释,说要不然我们干脆约好了,下班还是一起走。可是,这毕竟是不现实的,他的职业决定了他不用坐班,我可是早晚要打卡的,怎么走也走不到一起啊。两个人为了这个也生闷气。
我说原来是这样啊,真好,我还以为你老毛病犯了,跟当年对付前妻一样又私设小金库了呢
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我们的钱。从决定了各自回家闹离婚,我们就不约而同地开始跟自己过去的伴侣留一些心眼,比如,私自存一些钱。离婚是我们没理,我们是背叛别人的一方,也是不要孩子的一方,是自私的一方,有什么理由要求多分财产呢?我们都是主动提出什么也不要、净身出户的人。我们都不是坏人,多少都对家人有一些负罪感,愿意从财产上给对方一些补偿。所以,我们都一样,除了把一些家人不知道的收入隐瞒起来之外,共同的财产什么也没要。离婚以后,我们的一切都是重新置办的,包括现在这套小房子。我们俩的这种做法,在最初是谁也不瞒谁的。照理说,就算是做坏事吧,这两个人也算是同谋。可是,经过了四年的时间,我们终于都离婚了,两个人却开始为钱闹别扭了。
人就是这么敏感,一点儿小事也由不得不胡思乱想。有一次,他带我去商场,说要给我买一枚钻戒。买的过程中都没有什么,买完了,回家的路上,我忽然问他,钱是哪儿来的,我们的钱不是都放在一起了吗?他怎么会还有私房钱呢?他当时特别窘迫,憋了半天才揭示出来,说那是他平时替别人编教材挣的钱,每次都不是很多,用心存起来,存了差不多半年了,才够买一个钻戒。真奇怪,当时他说完这些话我一点儿也不感动,也没有歉疚,我说原来是这样啊,真好,我还以为你老毛病犯了,跟当年对付前妻一样又私设小金库了呢。这下他可生气了,马上开始质问我,平时给他买衣服、给家里买零碎东西的钱是哪里来的。我说是一些小笔的“灰色收入”,他也嘲笑我,说原来不是小金库。我也很气愤,这不是废话吗?小金库本来就是私人的,凭什么还要拿出来用?凭什么还给你买东西?要是有小金库,根本就不会让你知道!这么说完了,两个人忽然都哑口无言了。是啊,对他和对我来说不是一样吗?要是彼此存着不良用心,为什么还要把钱花在对方身上呢?道理这么简单,两个人那么相爱,为什么还会为了这个争吵不休呢?
我们的过去决定了这样的两个人永远没有可能互相没有猜忌,我们都有前科,我们的前科就是我们曾经彼此是对方的外遇
短暂的平静生活过去之后,我们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两个人越来越痛苦。没有什么具体的、实质性的矛盾,可是这种怀疑、猜测和相互之间的嘲讽越来越多。
就在前不久,发生了一件事。我下班的路上,遇见了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男的,自己做生意,发财了。我们聊天很愉快,他执意要送我回家,我也就没有推辞,上了他的车。他一直送我到家门口。
我怎么也没想到,老马一直站在阳台上看着我从那个人的车上下来,走进楼道。那天他特别不开心。他说不做饭了,要跟我到外面吃饭。坐在小饭馆里,他给自己要了一小瓶“二锅头”,还给我倒了一杯。沉默了半天,才问我:“韩湘,你说,你为什么要费尽了心机跟我在一起?”我觉得很奇怪,这还用问吗?我这么大人了,不知道跟谁在一起能高兴吗?不知道自己真正爱的人是谁吗?而且,我觉得他的话非常刺耳,什么叫“费尽心机”?如果说是费尽心机,那我们俩不是一样吗?我没说话。他接着又问:“你说,咱们俩如果真的结婚了,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像义无返顾地离开你前夫一样毫不犹豫地离开我?”这下我急了,马上就反击说:“那你呢?你会不会也像诋毁你前妻一样在新情人面前诋毁我?”他苦笑了一下,又问了一个问题:“韩湘,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俩千辛万苦走到一起却不能幸福地结合吗?为什么我们过去那么渴望能结婚,真的有条件结婚了,反而谁也不想结婚,连这个词儿都不提起了?”没等我回答,他干了一杯酒,慢慢地说了这么一段话:“你小时候看过印度的《流浪者》那部电影吧?里面有一句话,说法官的儿子是法官,贼的儿子永远是贼,咱们小时候,这句话还被批判过。可是,我觉得这句话适用于你我。咱们俩都是贼,都做过贼,而且是雌雄大盗那种同谋似的贼,咱俩偷情、从别人家里偷人、从跟人家共有的钱包里偷钱,咱俩为的是一个共同的目的,能在一起过后半辈子。贼偷东西的理由是要过富有的日子,咱俩的理由比他们冠冕堂皇,咱俩说的是两个人之间有伟大的爱情,这个理由足以让我们对别人干尽了坏事。你欺负了你前夫,我欺负了我前妻。你不觉得咱们互相之间太了解了吗?咱们共有的秘密太多了。咱们都熟悉对方的作案手段,所以,咱们能共同骗别人,也能很容易地识破对方。等太平盛世了,俩人都不用偷了,却怎么看对方怎么像个贼。咱俩是内讧了呀!”说完了,他的眼睛里竟然还有了眼泪,好像强忍着似的,默默地喝酒。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我的感受。但是,我觉得他说的话是对的,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么刻薄的话来表达我的感想,但我承认他说对了。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我们之间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止一次地告诉我自己,我们真的错了,我们真的没办法结婚,我们的过去决定了这样的两个人永远没有可能互相没有猜忌,我们都有前科,我们的前科就是我们曾经彼此是对方的外遇。
那天晚上,我们还是睡在一张床上,但是第一次谁也不碰谁,而在此之前,无论两个人多么不愉快,也都会坚持走完一个拥抱和亲吻的形式,好像有了这个形式就能挽救我们俩日渐荒芜和厌倦的内心。我忽然特别想问他一个问题:经过了那么艰苦卓绝、处心积虑的离婚大战而终于和自以为相爱的人在一起了,发现新生活也不过如此,甚至比旧生活更加累人,心里有没有后悔?
最终,我没问他,而是把问题提出来给自己,我的答案是:有。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们忽然都特别关心起孩子来了,我们会分别把一部分时间用在探视孩子这件事上,我们不再交流,也不再互相质疑,我们都很疲惫了,就这么过吧。有了这样的六年,结婚和不再结婚,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吗?我想是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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