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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
作者:kathylingling  人气: 【字体:大 中 小】
  发布时间:2004-12-31 20:20:50


               
   
    与萧看的第一部电影。哀鸿盘旋于头顶,满耳尽是机车的声响。女主角身着三四十年代膨大的泡泡裙出场。第一个镜头,二人在雨里相拥,久别重逢。

  很久以前,一个男人给我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随即,他下车与另一个女人拥吻于月台。我答应自己,如果到了耆老年华,我还有心与他相爱,我会去找他。 休 闲 居 编 辑

  三年后,我接纳他融入我的生命。

  三年后,他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我在城市一隅撞见了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有人说,相恋的人像硬币的两个面,永远见不着,却实实在在地贴在一起。我想,我们的缘分大概就像硬币。

  他叫萧,他叫杨。我提醒自己,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要把他们混淆了。我常梦见他回来找我。一座高楼,没有擎天柱,惟恐坍塌。我只怕哪天,对他失去信心,对己失去信心,无法将这份感情持续下去。

  寄托不是我的错。只是,过分寄托已不是寄托。那叫依赖。

  萧是外文翻译,平日里看起来很悠闲。他的皮夹里放着一张似乎洗过的黑白照片,边棱已经模糊。一个女人在视野里微笑,飕飕狂风掠过黑白,展出莫名森凉。我不问她是谁,已经猜到她是谁。她或许对他很重要,而我不是嚼舌的女人。

  他总在深眠时喊一个女人的名字,他叫她“宿”。

  他喜欢上酒吧,每每喝到颓醉才舍得回家。雅白的脸色衬着醺醺的酒气。他躺在客厅里,手臂笔直地贴在大理石上。半个钟头后,他睁开眼,开始流泪。我给他拿水,他坐起来,抑制眼泪,微笑。

  我不问他身上经历过什么。我一直认为,这个跟杨有着类似样貌的男人,是上帝派来惩罚我的工具。他是一只圆规,我是他脚部的针尖。他支配我的行为。我被动地在白纸上绘出规则的圆形。

  他总在看电影时嚼很多口香糖,大概每隔十分钟就换一条。离场时,他的座位下,一片白色胶粘的皱烂固体。他的心思似乎不在电影上。他需要人陪,我只是暂时的陪客。他随时可以找随意的人来陪,不一定要是我。

  他说,我睡觉喊一个男人的名字。杨。那个字很干净,很清脆。冲出来,要谋杀人的睿智。他叫我不要睡得太沉。不然,他推我老半天我都毫无知觉。这很要命。

  我们都是单纯的人。这样的两个人,像两朵艳丽的玫瑰。表面上给人炫耀和华荣,但内里,却彼此伤害彼此刺痛。

  没有人愿意为自己的过去灌一碗孟婆汤,尤其是我,尤其是他。我们都不愿妥协。我搞不懂,我们还有什么权利义无返顾地在一起。因为这份感情,潦倒、没落可能层层包围我们的生活。我们竟然心甘情愿。


 


    每月20日,他都要离开家两天,探望故人。他坐车去300公里以外的地方。据说那里有苍凉的坟茔,葬着一个死去的女人。他一直说,那个女人多么重要。他几乎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交换她的生存。

  我不信。这样一个深情的人,在遗失自己以后,还敢轰轰烈烈地再爱一场。

  瞬,我又记起,他已遗失自己。他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他。他不过历经了一个缠绵悱恻的轮回,又回来了。

  我在音乐中心作小提琴老师,课程零散。他偶尔来接我。有一次下大雨,他打电话问我带伞没。我随意敷盖几句把他打发掉。下课时间,才走出中心,却看见他站在马路对面,撑着一柄深蓝雨伞,裤脚湿湿地粘在腿上。车辆驶过,激起一大片一大片水花。

  他走过来,将我圈入伞下。我可笑地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反唇相讥:你怎么回事啊。我难得来接你,你这态度可不好。

  他的裤袋很浅,走着走着,皮夹从袋子里跳出来,凉浸在坑洼的雨水里。我俯下身子,他比我快一步拾起。他叫我撑着伞,他从皮夹里取出黑白照片晾在风里,嘴上还不停地吹。原本十分钟可以到家;因为那张照片,我们整整迟了十五分钟。

  这张照片又一次模糊。不仅边棱破损,连上面的女人的头发也苍白了。他不敢用手指抚摩那些湿润,怕照片烂了。我看他专注的神情。如此一个男人,我不相信他的世界还可能容纳下第二个女人。

  回到家,他用电吹风吹干照片上的水珠。照片在电吹风的簸弄里翩然而飞。他一手捏住照片,一手有意识地将电吹风拿远一些。

  我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我该一脚踩下去。踩烂它。

  12个月后,我和他分居了。我对他说,我们都需要时间很空间,给自己给彼此。现在我们最需要的不是胡搅蛮缠。思考重要得多。

  在火车上碰见杨,前后总共相处24小时。下车后,一直没有联系。我本可以这样消失,但人总有些不舍。我给他打电话,他女朋友接的。她叫来他,他懦弱得不敢说话。我不介意他的胆小,只觉得一个男人至少应该坦白。他连普通的坦白都做不到。

  若不是三年后他主动来找我,我们的缘分早该尽了。

  看的第一部电影,至今仍记得清楚。入场前,他笑着说,出来的时候,也许会有孩子拿“小资”的帽子给我们戴上。你考虑看看。不然后悔了别怪我。

  我已经“堕落”了。我拉开话匣子:而且,天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不错,电影是王家卫的《堕落天使》。午夜的场券,我们合起来嚼了十袋爆米花。第二天上火。

  萧不再来找我。他偶尔给我电话,却坚持不再来找我。他带走沉甸甸的行李,当然没有忘记皮夹。他推门出去时,我问,你会不会回来。他点头,又摇头,自己都不确定的样子。

  竟然就这样走了。有时候我怀疑张小娴,亦舒这些奇怪的女子,她们对爱情的态度出奇清醒。

  如果没有这段故事,我们早该结束。不过狗尾续貂。我对自己说。

    编辑:慕荣楚楚

[楚楚手语:“竟然”是个刺激泪腺的词语,包含了许多超出预知的可能性:电影散场的时候,我们还会不会彼此都站在入口时的地方,十指交扣的紧握着?总有一次是真的爱,爱若生命:回头时那日那夜那背景, 仿佛已没有什么可记认, 时间制造缺陷不停,这夜如可闭上眼睛, 再共我回忆中约定, 心里就有感应, 即使走过几趟远路, 如何都挣不开岁月摆布, 这刻收一收脚步, 为对方拍拍满身的尘土, 好想知你可会快乐, 还是终躲不开生活煎熬, 只想你仍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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