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在光阴之外
作者:慕荣楚楚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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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1-27 21:43:06
1
我一个人,单身,但不是贵族。
贵州这个地方,小小的城市,聚集了无数的群山,连绵起伏。一条路,弯弯曲曲的看不到尽头。
很小的时候,我和谢辰的家在铁路旁边。两间青瓦红墙的平房,从这一端到另一端,只需走几步路。铁道部工作的父母常年跟随火车来回奔波,我们是需要彼此照应的两个孩子。
家门口,每隔十几分钟就有一趟列车从这里经过,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声音,车厢划破空气的声音,长长短短的汽笛声,成为了童年生活中永恒不变的主题。
老式的蒸汽机车,载客的旅游空调车,装满货物的车皮,喘息着笨重,呼啸而来,回乡或是离乡。
每次听到远远传来的汽笛声,我和谢辰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脸贴在玻璃窗上,互相猜测这是一趟从哪里开来,又将开向哪里去的列车。客车上都挂着有牌子,许多的地名在不断的往来中,慢慢地熟悉和记住了。
那时,我们的目光追随着列车经过,一直到它消失在雾气弥漫的远方,还舍不得收回来,总是若有所失地趴在玻璃窗前。梦想就在车轮的轰隆声中漂浮的记忆深处。
2
无数个黄昏,谢辰牵着我的小手在铁路边游走,我们的脸上满是忧郁。那个时候,八九岁的小孩子自然是不懂什么叫忧郁的。只是后来回忆起来,我想,那种表情是应该叫做忧郁。我们很少有笑,谢辰总用一种让人想流泪的语气说:楚楚,你是我童年的阿娇。他说,楚楚,长大了我带你去很远很远的城市。
很远很远的城市在哪里?
北京。
我就点头,我说好啊。
每年春天到来,铁道边的狗尾巴草堆里便会开满各种各样的小花,不妖娆也不绚烂,简单的轮廓,清淡的颜色,安静而寂寞的开在这片贫脊的土地上。天空高远,湛蓝。
三月,我们会在那里放自己用纸糊的风筝。
十五岁那年,铁道部在市中心建了宿舍,我们的家一并搬离了铁道。
十六岁,爸爸在一次执行公务时永远的离开,我跟着哭肿了眼的妈妈,陌然的看着铁路局的领导为爸爸开追悼会。谢辰一直守在我身边,陪我跪在爸爸的灵位前,不停的说:楚楚,不用怕的,还有我。
十八岁的秋天,我开始和谢辰谈恋爱,我们牵着手在校园里目不斜视的出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般的自然。仿佛,我们已经相恋了很多年。
很多年,我贪恋谢辰牵我手时的感觉,我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手里,他的大手温暖而厚实。
高考志愿表发下来的那天,我看着谢辰毫不犹豫的填上北京大学四个字。妈妈白了的发和单薄的身体在我的脑海里停留了很久。我走回自己的位置,写上省内的一所普通学校。
妈妈脆弱的肩膀支撑不起我上大学需要的费用,我知道。
3
谢辰要离开的前一个夜晚,我们来到了铁道边,他紧紧地抱着我,在我的耳边吐气若兰:等着我,楚楚,毕业之后我回来娶你。
站台微弱的灯光下,两两相望,泪眼汪汪,只需略微搜索,往事便接踵而来。关于我们十九年里相濡以沫的过往。
九月初,谢辰坐贵阳开往北京的T88次火车离开。我买了站台票去送他,我们拥抱,有眼泪穿透分别带来疼痛。站台上送别的人,太多的像我们一样即将分离的情侣,肆无忌惮的相拥和吻别。
直到列车员催促着上车,谢辰一边走一边回头:楚楚你一定要好好的,楚楚你一定要等我。
我点头,我说好啊。
夹在人与包裹的洪流中,听见无数种口音道着无数声别离。跟着人群麻木的往前移动。
那是一班夜里启程的火车,我追着它跑,黑暗中,一个人奔跑,追逐谢辰伸出车窗的渐行渐远的手,仿佛要永无休止。一直到火车加速离去,从此,刻骨地记着那一瞬间的惶恐无助。
那一年,这个城市里流行一种叫做守望沙的东西,我在铁道边挖了坑,埋下了整整一大瓶。
4
四年里,很多的信,偶尔的电话。
习惯在黄昏里跑到铁路边去给谢辰写信,我的生活和学习以及渐渐老去的妈妈。一星期两封,固定不变,那么多的信,也许会重复相同的内容。
有一天再去的时候发现以前住的平房拆了。而我和平房里的那个男孩,也已经各自拥有一条轨道。记起小时候,多少次,我们一起坐在这里的黄昏里看夕阳。
大学的课程不是很紧,我很多闲余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除了给谢辰写信,我开始写很多很多的文字。我用文字来承担思想。那一年的春天,我的文字如雨后春笋般的在很多家杂志上登了出来。
那是一些故事,那些故事里面的女主角,她们都是美丽而高贵的公主。我安排他们在故事里和王子快乐的相爱。没有忧愁,不用等待。
我就在不停的写字和不停给谢辰写信的日子中过完了大学四年。
临近毕业的时候接到谢辰的电话,想要问他归来的日期,终究忍住,等他自己告诉我。很久,他才犹疑着说:楚楚,我可能要晚一些才回来,我在一家外企找到工作。我......
我沉默,把话筒从左耳换到右耳,再从右耳换过来。
最后我说好啊。
我已经等了四年,不在乎再多等。哪怕是再一个四年。似乎等待他,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5
认识殷家浩是因为安。安是我在大学里唯一最好的朋友。毕业后有着联系,互相纠缠彼此无聊的周末。
有一天我们坐在麦当劳里喝可口可乐,安接完一个电话对我说,待会儿我表哥要来。
十五分钟后殷家浩出现在我的面前,相互介绍完,他跟安埋怨:贵州是什么地方啊,连一家哈根达斯都没有。
我和安同时挑起疑惑的眼神望向他:哈根达斯?
那是个下雨天,贵州的梅雨季节,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就可以看见街上打着伞的成双成对的情侣。
我想念谢辰。
我不知道哈根达斯是什么东西。那些天里,殷家浩每天在我回家的必经路口等我,开了一辆白色本田。
我从来不上他的车,他就把车随便找个地方泊了下来,然后来追我,陪我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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