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无限透明的天空
作者:余地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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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4-12-31 20:20:55
——关于《后散文文丛》休 闲 居 编 辑
“散文和诗使用同样的词语、同样的形式、同样的音色”。瓦雷里的这句话似乎在提醒我们:在用散文的样式编织起来的词语迷宫之中,只有一种隐秘的诗意(它犹如一枝摇闪的火把)才能引导我们前进,最终抵达完美的神殿。这无疑为我们阅读《后散文文丛》提供了一种方法:不是用思辩、也不是用冥想,而是借助一种诗意的直觉去感悟,让这些闪耀着灵性的光芒的文字瞬间抵达心灵,并且被它们照亮。
任何的写作都难免打上深刻的时代烙印,雷平阳、沉河、蒋浩、黑陶、汗漫、陈洪金这六位诗人的散文也毫不例外。“后现代主义”语境中的变形、拼贴、戏拟等等创作方法在潜移默化之中深入了他们的文字,犹如一面多棱镜,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立体的投射,从而把这个时代的每一张面孔表露无遗。乡村、城市、灯盏、细草,乃至黄昏、夜晚都一一呈现在他们的笔尖,如血液般浸染着令人震撼的色彩。他们所有的书写最终指向了一个中心——灵魂。无论是恐惧还是颤栗,无论是陶醉抑或沉溺,他们以一种内省的方式深入到世界的底部,让灵魂得到释放,也得到一种彻底的表达。
“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阿多诺的名言似乎在向我们提问:在后现代主义的荒诞世界里,诗还存在吗?不过,我们从这六本书里仍然可以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诗的气息。这种诗意不是浪漫主义的,也不是象征主义的,而是融合了多种现代主义的流派之后,经过后现代主义语境的变形、熔铸,而形成的一种独特的风格。所以,在这些跳跃的、闪烁的文字之间,我们领略到的不只是一种情怀,还有——诗。
高原上的六个狮身人面像
任何的书写都带有一种神秘的成份。六个人,六道迥异的轨迹,六种被诗歌洗礼过的文字,他们一起矗立在精神的高原上,犹如六座沉默的狮身人面像,原始、神秘、苍茫……
雷平阳:《云南黄昏的秩序》
近乎无限透明的天空下面,是一片广袤的、高原的红土,一种神秘、粗犷的气息在峡谷与河流之间久久地弥漫,这就是被变幻的云彩包裹的云南。从渐渐降临的黄昏之中,又传来了久远年代流传下来的古老歌谣,以一种符咒般的力量安抚着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有一种隐秘的秩序在这里运行,犹如梅里雪山上亘古不化的冰川,在一种仿佛静止的流动中繁衍着生命、爱、以及希望……
这是属于雷平阳的云南,硬朗、干燥、迷乱,这是原始的、躁动的血液在奔腾,仿佛荒野里飘拂的经幡,充满了神奇的魅力……
沉河:《在细草间》
从细草间响起了蟋蟀的鸣叫,这种弱小的动物用它单薄的胸腔应和着来自大地深处的声音。一个散步的沉思者,在与一片草丛遭遇的时候,他看到的不只是在嫩绿的茎叶上滚动着的水珠。在他的眼睛里面呈现出来的是四季的轮转、风雨的更迭、以及世界上生命的萌生与消亡;在他的耳边,响起了大地讳莫如深的低语;在他的灵魂深处,他看到了创造万物的上帝正在幽暗的泥土里露出了微笑……
以一种自省的态度对待身边的每一件事物,然后从中发现自己卑微的身影,沉河,他执着的姿态其实只是要与大地融为一体。
蒋浩:《恐惧的断片》
人,始终都是孤独的。在上帝与自我的双重放逐之中,人,离开了美丽的伊甸园,从此在大地上无家可归。在旷日持久的挣扎过后,灵魂最终成为一些散落的碎片,成为异乡的一道风景。这就是恐惧的根源,他再也无法回去,他永远要面对肉体与灵魂的搏斗,他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救赎自我的原罪。所以他不停地呐喊、不停地呼告、不停地追问存在的本质,他的道路充满了荆棘,他就是那个从火中取出栗子的人……
在《旧约》之中寻求精神的力量,又从罗兰·巴特的后现代语境中获得表达的方式,这就是蒋浩独特的篇章,一个存在主义者的精神记录。
黑陶:《夜晚灼烫》
握住最后一缕黑暗的人,在夜晚的重重包围之中感受到了一种燃烧的力量,他在黑暗中突然发现了一种可怕的激情。正是由于这种神秘的激情的驱使,他让自己的双手深入了夜晚的深渊,试图从中抓住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血液犹如熔岩一般喷涌,眼睛仿佛受伤的野兽一般鲜红,无数的幻想就像飓风一般席卷而来,这是一个黑夜与白昼即将交替的时刻,他在无意之中推开了一扇沉重的门……
时光与书籍构成了一个诗人想象的源泉,在江南阴雨连绵的天气里,黑陶,他的眺望犹如河流一般绵密而悠长。
汗漫:《漫游的灯盏》
属于道路的是那些流浪的人,他们的足迹在大地上写下了关于生命的最初记载:一部迁徙史,或者一部心灵史。对于他们来说,漫游其实不是为了寻找,而是为了服从来自内心的一种隐秘的召唤。总有一个被照亮的时刻,他们用自己的手指不停地钻击着时间的木头,最后终于得到了一点火星。一个人,在历史的漫漫长夜之中,点亮一支摇晃着明黄色火焰的灯盏,并且用一生的时间守护,从此他将不再孤独……
总是在不停地跋涉,也许汗漫已经预知了自己的命运,所以他才会在行走的途中,把语言作为自己的灯盏。
陈洪金:《灵魂的地址》
为了一个陌生的地址,在出发之前,安顿好所有的一切,但是,不包括灵魂。因为灵魂是无法安顿的,它永远都在飘浮,犹如稠密的大气充填着宇宙的每一处角落。即使灵魂被悬置在某一个虚无的真空,它仍然不会停留下来,灵魂始终都是不安的。这就注定了一个灵魂与生俱来的悲剧性:它没有属于自己的地址,甚至它不被承认。但是,没有了灵魂,人就只能无可挽回地堕落……
在那片神秘的土地上面,陈洪金曾经亲眼目睹了原始宗教的神奇力量,于是他相信,那些石头、树木、甚至河流都具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