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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为营
作者:箫史弄玉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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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1-24 01:15:36
方静初拿起记号笔,把日历上2002年4月30日这天划了个黑色的圆圈。休闲居 编 辑
展碾的电话响起第三遍的时候,静初才不温不火地接起手机,没事,刚才在洗澡。
展碾嘿嘿笑了两声,语气暧昧地,约好明天的见面,来不及再等他亲热一声告别,静初就挂断了电话。在卫生间里冲了个凉,挑了张有海浪音乐的CD,穿着蕾丝花边的睡袍坐在狭小的阳台上的凉椅,点了根烟。
“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对面天台上蓝底黑字的广告牌,用瘦金体写着永远两个大字,修长瘦削地站在那里,像一个长胡子的老头,离我很远。也许这就是永远。”
她看着黑暗中模糊不清的那个广告牌,突然想起柳拂曾经对她说过的这句话。她恍恍惚惚地笑了笑,掐灭手上的烟头,中指轻轻一挑,以一个优美的弧线飞入黑夜。
小拂,其实永远一直就是以这样的高姿态站在我们的头底,从来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永远。她自言自语。眼中,无限冷寂。
静初到西餐厅的时候,远远就看见展碾坐在窗边的位置上,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灰色高领毛衣,黑色风褛披在椅边。
吃饭的时候,展碾不时注视着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就像一朵白玉兰,不妖不娆,气定神闲。冷静的外表,永远水波不兴的语调,也许是在一个大城市呆久了,连表情都冷漠得有些迷人。
身边的女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是,第一次在机场见到静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他玩不起。可他不服输。
是什么能让你从深圳跑回来呢?不会真的是为我吧?展碾曾经问过她。
这里是我的家乡,回来还一些东西,要回一些东西。而你,不过是回来的附带理由。静初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没有偏离过他的脸。她想好好看看这个跟她在网上聊了两个月的男人,是不是真的言如其人。她看见他的眉峰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很像一个句点,有终结的味道。
两个月的聊天,一个月的相处,方静初就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展碾丰富多彩的生命。这个冬天易常寒冷,展碾把手伸进她衣服内的时候,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老练的男人,稳定干燥的掌心,游刃有余的手法。
静初不落痕迹地闪出他的怀抱,理一理微乱的头发。一个始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人,每一步都走得那么不偏不倚。
展碾嘴角的笑容有些失败,狼狈不堪的眼神里,是静初甩手而去的背影。第一次的试探,全然失了胜算。想放手,不甘心,想继续,不得力。像一场势均力敌的拔力赛,临出手的第一步是全局的关键,展碾从那一刻开始知道自己输了。
你公司能让你请这么久的假?吃完饭,展碾喝着咖啡问静初。
最近是业务淡季,就把这几年没停过的长假一起请了。静初把一小块冰放入口中,轻轻一咬,发出轻微的破碎声,凉嗖嗖的。这一次回来,很多老朋友走的走,离开的离开,真觉得世态炎凉。静初无奈的耸耸肩。
可不是,过了第二个本命年,就开始找不到能陪我从夜晚喝到白天的人了。展碾笑笑,无比灿烂,静初躲了躲目光,转头脸看着人潮如涌的街道,突然有些迷惘。
你知道柳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絮的吗?她问道。
展碾一怔,大概是三四月吧。
小时候这条街的两边种满了柳树,一到春天就满天飞着白絮,像蒲公英一样,飞着飞着就远了。静初面带忧伤地,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没有什么可以永远,尤其是柔软的东西。
为什么都一定要永远呢?随兴多好。展碾说道。
静初冷冷地回视他,当然,没有责任心的男人生命里是没有永远这两个字的,因为容易厌倦。
夜里,静初躺在床上,翻着手里那一本发黄的日记本:
2000年9月13日 晴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棉布T恤,戴着墨镜坐在停放在路旁的机车上,不用再问我也知道那一定是他,那么出众。
站在路的这一边,我突然不敢走过去,我害怕自己不够力量去点燃这样一个男人的爱情。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自卑,那么清楚。
我是他所想象的样子吗?我是他期望中的女孩吗?
静初合上日记,轻轻地叹了口气。
俄罗斯著名的冰上芭蕾舞蹈团来到这个小城的体育馆里表演,静初一个人坐在前排的位置上,甚至可以感觉到室内人造冰的寒气逼人。看到那些冰上美人一个修长优美的弧线划过去,心里就生生地疼了起来。记得小时候常常翘课和柳拂跑到旱冰场溜冰,几个高难度的动作下来,不少男生在一边吹着口哨,柳拂羞涩地低下脸,静初却昂起骄傲无畏的头。
小拂你的腿那么修长,应该学芭蕾,静初当时对柳拂说,等有一天,我有了钱,就送你去学跳芭蕾舞,像魂断蓝桥里的玛拉,那么漂亮。
不要,我宁愿找个像罗依那样深情的男人嫁掉。柳拂小小的脸庞上满是憧憬。
静初忧伤地看着她闪亮的眸子里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个时候开始,静初对物质变得热情起来,她觉得可以触摸的东西才是最实在的。这一点她不像柳拂,可是,她把两个人的幸福都扛在了肩上,十五岁开始就没有放弃过。
她一直希望柳拂像所有平凡的女子一样,成长,恋爱,结婚,生子。一个女人的心里不应该太多阴影,出生不可以选择,但生活的方向可以。把理想降到一个低度,快乐就比较容易获得。平凡的人生或许乏味了一点,但却比较幸福。
那一年柳拂柔软忧伤的笑容一直反复的在静初的心里出现。二十一岁春天的清晨,在大巴的窗口边上,静初一再地叮咛柳拂,再过几年,你毕业了而我在深圳的生活稳定了,就可以一起过去了。可是,柳拂还是忍不住哭了,跟在车子后面跑,大声地喊着静初的名字,静初,你什么时候回来,静初,我会很想很想你的怎么办?
静初狠心地不再回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车子开出很远,她才转过头来,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哇的一声痛哭出声。小拂,我们没有什么可以依靠,除了自己。这句话,她对柳拂说,也对自己说。
深圳的生活很苦,每天十二个小时不停地点焊微小的电子零件,眼睛都酸了,也不敢合一下。近十个女工一起挤在阴湿狭小的宿舍里,夜里翻个身邻近皆知。
静初最开心的事就是收到柳拂的来信,揣在怀里捂得热热的,晚上吃过饭,一个人跑到天台,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映目而入的是永远不变的第一句话:亲爱的静初,我想你。
她极少回信,总在每个月的汇款单的留言栏里写着:小拂,我很好。想你。
有一天夜里加班,最后一个走出车间的静初突然被人拉到一边。在角落里,那黑影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游走,口里发出阵阵恶臭。静初弓起膝盖狠狠地顶了那人一下,他手一软,静初一口往虎口上咬了下去。择路而逃的时候,透过窗口的月光,静初回头看见了车间主任那张扭曲的脸。
第二天清晨,静初带着同车间的几个女工,来到办公室,当着车间主任的面,不字不漏地向办公室主任描述昨夜的一切。
他矢口否认,一脸不屑,什么证据?
静初走到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抓起他的右手,虎口处一个清晰的牙印,要不要我对一对牙型?
他脸色微微一变,是这婊子勾引我的。
如果是干柴烈火,我就不会咬在这里。静初冷冷一笑。拿出数十个女工的联名笔状,细数他的劣迹。
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的副总走了过来,打住车间主任的话,然后对办公室主任说,开一个月工资让他走。走出办公室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素面朝天的静初。
她在给柳拂的信里写着:幸福不是我们清晨醒来时就放在桌上的一杯热牛奶。有时候很累,我就会想起你的笑容,没有被污染过的笑容。
半年后,静初成了他的情人,两个月后提升为销售部业务主管。许多人冷嘲热讽直指脊梁,静初依旧故我,用直线上升的销售成绩来堵住众说纷纭。一年后,她离开了他,跳槽到另一家大公司。人生的阴影从此束之高阁,没有人能从她冷静的笑容里找到曾经的伤口。除了在寂静的黑夜里,卸掉一切装备的她,坐在冰凉的月色里像一只慵懒的猫,反复地翻看着那叠薄薄的信纸,那一行永远的字。亲爱的静初,我想你。
在体育馆门口,静初给展碾打了个电话。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坐在咖啡屋里。
怎么不让我陪你来看呢?展碾问。
有些东西是很私人的,我只习惯自己来。静初搅着咖啡,你觉得跳芭蕾的女孩怎么样?是不是特优雅?
展碾痞痞地笑了笑,有什么区别?所有的女人穿衣服的时候都优雅,不穿的时候却都一样。
看到静初对他的恢谐似乎不感冒,他又耸了耸肩说,以前我也认识一个会跳芭蕾的女孩,优雅是很优雅,但不够女人。
不够女人?静初皱了皱眉,什么才够女人?
女人不是用来摆设的,那么优雅干什么?要让男人有征服欲,那样才是真女人。他顿了顿,眼光直直地盯着静初的耳垂,比如你。
静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呵,原来做女人是要有技巧的。
爱男人是也要有技巧的。展碾得意地笑笑。
静初把手肘顶在桌上,身子微微倾向他,望着他眼睛最深处,应该说爱某些男人是要有技巧的。
依然在十字路口处,静初下了车。挡了辆的士,在为她关上的士门之前,展碾不解地问,为什么你总不让我送你回家?
静初轻轻拨开车门上的手,笑笑,我怕引狼入室。
2000年10月2日 雨
他答应我国庆节带我出去,可是,我等了他整整一天一夜。
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是让别人等待,而有些人注定就是要等待别人?
我想静初一定会有答案的,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爱得那么苦恼,她总是以为我很快乐,那么也好,她在那里一定很辛苦了,我不能让她为我担忧。
只是,到现在,他还是一个电话也没有。
夜,很凉,我把心放在窗台上,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有人说,你爱的人就会知道你在想他。
静初抱着日记入睡了。直到中午才起床,阳光很好,空气清凉。静初到街上买了一大堆食品和玩具,来到一家孤儿院。
站在门口,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门边大牌上那几个斑驳的大字,仿佛触及岁月。
何院长的笑容依旧那么慈祥,拉着静初的手一遍遍地抚着,含着泪重复地说着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院里正大兴土木,院长指着那座兴建了一半的大楼说,那是你和小拂以前住的木楼,现在要改建了,每层楼都有卫生间有活动室。
静初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窗前。黑夜里,十一岁的她领着九岁的柳拂晃悠悠走到楼下的厕所,颤抖着声音一路轻声唱着小小星星亮晶晶,好几次她怕得快转身跑回床上,可是呵,柳拂说,有姐姐陪着小拂都不怕的。
静初转过身,俯在院长厚实温暖的胸膛上,低声抽泣。像个孩子。
下午三点,出了孤儿院,静初在电话里对展碾说,我想到你工作的地方看看,行吗?
展碾办公室的墙上挂满了荣誉证书,静初一一浏览过去,不简单啊你。
他呵呵一笑,你要知道鲁班奖是我们建筑业的最高荣誉奖,有了它,我又怎么能不飞黄腾达呢?
看得出你很有野心。静初侧过脸微微笑着说。
当然。去年我是市里最年轻优秀的项目经理,也许明年,我就能当选十佳青年了。展碾满怀信心地。
最近都在做什么工程。静初突然转了个话题。
市政府一座二十六层的公务大厦,去年中标的。费尽气力呀,现在工程太不好拿!
静初眼波一转,那你是怎么拿到的?
呵呵,这是行业秘密,你不懂的。说白了,也就是所谓的暗箱操作。展碾得意地笑了。
我知道建筑业市场一直都很黑暗的,深圳也是。光靠实力是不行的,必须懂得上下轻重缓急,才能拿到工程又赚到钱。静初站在他面前,意味深长地说着。
做大事的人,胆量与报酬是正比的。展碾的眼中锐气一闪,傲慢地说。
静初默不作声地转过身,立于高大明亮的窗前。从十六层的高度俯瞰下去,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微不足道。一如历尽千辛后,回首昨天,一切细节也会变得不足挂齿。从二十一岁到二十六岁,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最初的无依无靠到最后的独立,其间的艰辛无人知道,也不需要有谁明瞭。生活是一把细沙,从心底的伤口处漏出去。缓慢地,秘密地,沉痛地。
我那么喜欢海,你呢?静初?那年,十八岁的小拂从上床俯下脸天真地问她。
当然是山了。静初抬起头。
为什么?
因为山有阴影,而水没有。静初轻轻拍着她的脸,小拂,我希望你也永远没有阴影。
小拂缩回身子,甜甜笑了。
可是,四年后,静初在她的信里看到了阴影。
“那天你在电话里告诉我,别问一个男人你爱我吗?因为一问就输了。可是,静初,来不及了,我已经问了。又或者,我问与不问,结果都是一样的。
有时候,我会很想念你在黑暗里拉着我的手的感觉,就好像一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静初,我们又为什么要长大?”
为什么要长大?静初拿起床头上那半瓶香水,这是她收到小拂那封信后寄给她的。她告诉她,所有关于成长的伤痛,就像这香水,在一按一放之间释放而出的气味,但很快就会消失。
2000年12月25日
今天是圣诞节,收到了静初的礼物,是一瓶香水,淡淡的青草味。她说,我们都长大了,是女人了,应该开始学会用香水了。她还说,所有的一切伤痛都会消失的。
可是,很难。
他的味道,他的气息,他用过的杯子,他穿过的衣服,甚至他踩过的每一寸地板。我就这样生活在一个充满了他却又没有他的空间里,永不消失。
CD里的唱片已经转了三遍,三个六十分钟,他还是没有来。
他不会来了,这个认知在我脑里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对面的天台上,永远那两个大字依旧傲立在那里,可是,我再也看不清楚了。
静初轻轻拿起香水,闭上眼睛,往空气里一洒。洒在脸上,有凉凉的痛楚,滑落到嘴里,夹杂着咸咸的泪水。
最近有点麻烦了。展碾坐在沙发上,无比烦恼地说着。
怎么了?静初关心问道。
我刚刚收到检测报告,这批结构胶与玻璃不相容,可工程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一。展碾狠狠地吸了口烟。
这有什么关系吗?静初不解。
你想想,大楼整片外墙都是玻璃幕墙,二十六层的高度,如果胶与玻璃粘贴性能不好,随便掉下去一块,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是不是胶的质量问题?为什么不先做检测再开工呢?
唉,这其中关系就大了。这个牌子的胶以前没用过,但厂家给的回扣多,大家都有利。再加上大楼要赶干,怕拖工期误了评省优。以为一般也没有什么事,就大胆先用上去了。展碾端起杯子,发现里面没水了,用力往桌上一扔。
现在怎么办?静初给他加了点水,轻声问他。
先打通关系,不能让上级部门知道,不然就惨了。然后只好再做些应急措施,加固一下质量。展碾皱着眉,再不行,用钱封住一些人的口。重新施工,不赚钱了,否则出了事谁都吃不了。
哦。静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展碾抬起头,突然拉住静初的手,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
静初温柔地点点了头,当然了,我相信你有能力渡过这一切的。
展碾用力搂住了她,静初在他怀里,温顺地任他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解开自己。
黑暗中,展碾的喘息浓重急促。静初躺在他身下,静静地转过脸,望着窗外。然而这不是她的窗口,看不到永远,她和小拂以为的永远。
一颗泪落了下来。
半个月后,建设部派了一个专家组驻进市公务大厦工地进行实地考证,证实工程上所用材料的不合格,同时,查出在招投标过程中的非法行为。展碾,一个二十八岁就拿到了鲁班奖的杰出人才,过于急功近利,终于功亏一溃。公司降低,整个项目班子被撤销、罚款,展碾被注销了项目经理证。
静初到展碾的家里找不到他,又找到公司,原来出事后他一直在办公室里。
推开门,静初被满室的烟雾呛得咳嗽起来。连忙打开窗子,让空气进来。展碾端坐在转椅上,整脸的胡子,憔悴不堪。
静初抢过他手里的烟,掐灭了,按在烟灰缸里。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静初,我什么都没有了。许久,展碾沉压着声音说,无比沉痛不甘。可是,许多人都在这么做,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偏偏就出事了?
静初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完美如刻的轮廊。展碾,知道为什么吗?
他抬起头,恍惚地看着她的笑容,有着从未见过的别样温柔。
是我影印了你那份不合格的检测报告,是我写了举报信,是我告诉他们你的暗箱操作。静初直视着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说。
展碾脸色一变,抓住静初的手,吼道:为什么?一个跟我上了床的女人告发了我,他妈的。为什么?
静初用力抽回,冷冷一笑,是的,我是跟你上了床。可是,所有跟你上过床的女人,你是否也会对她们仁慈呢?
她站起身子,走到展碾面前,拉出脖子上的项链,打开坠子,里面有一个女孩甜美的脸。
好好看着这张脸!你还记得她是谁吗?也许你已经忘记了。可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曾经怎样欺骗她又怎么抛弃她!展碾,这是你欠她的,也是你欠我的。
展碾睁着双眼,注视着那张小小的照片,柳拂?那个会跳芭蕾的女孩?你是柳拂什么人?她是孤儿啊。
她不是孤儿,从我们认识以后就不再是,是你让她成为孤儿的,是你让她绝望的。静初大声地说着,泪流满面。她那么美好,你怎么就忍心伤害她?谁都不可以,不可以!
展碾摇着头,不能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我明白了,从一开始你就等着这个结局的?也许我是伤害过小拂,但我曾经真的喜欢过她。可是你呢?却居然能脸不改色地跟我做爱?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她的身体。
静初一步一步后退,直到窗边。腰抵在墙壁,手托住窗沿。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从云端到极地的感觉如何?你也不可能再重新开始了,这一行业你永远是个污点!她抬高下巴,那副永远骄傲无畏的脸。你也可以现在就把我推下去,可是,展碾,你连杀人的胆都没有了。你是个废人。
展碾手一抖,眼中泪光闪过。你设好了局,只等我在陷入,连那一夜的温柔也都只是个安排?
静初倔强地别过脸,闭上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是的!
展碾放下手,不再看她。静初依旧站在那里,注视着他眉峰上的那颗小小的黑痣,真的就像一个句点,她突然有一种欲望想抚摸一下,手却始终伸不出去。她默默地闪过他的身子,走到椅边,拿起自己的包,从容地走出他的办公室,轻轻带上门。一切归零。
展碾看着她黑色的背影,高挑的,瘦削的,像一把刀,割开了自己的生命。他走到窗前,抬起头,望着无限澄蓝天空上白云万里。第一次见到柳拂,她就是穿着这样一件雪白的长裙,从街的对面缓缓走到他身边。有人说,白色的东西容易被催毁,果真如此。他从未想过要玩弄她,只是不够认真而已,觉得厌倦了,就放手了。那个夜里,她打了他无数的电话,跑到他家门口不停敲门,好象知道他就在里面,一直一直不愿离开。隔着门板,他听见了她无辜的哭泣,她反复在唤着一个名字,但是声音哽咽听不清楚,现在,他才知道,其实那个名字原来就是静初。他想,她哭累了,就会回去了,有一天她会忘了他,重新自己的生活。可是,没想到,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她的墓地他一直都不敢去,有几次,远远地站着,想走过去,却害怕看到她的笑容,那没有被污染过的笑容。
他低下头,看到楼下有一个小小的黑点逐渐远去,他知道那就是静初。黑色的静初,带着复仇的匕首藏在她冷冷的笑容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输了,但就如他所说,让人有征服欲的女人才是真女人,他想,他是输在了自己的自以为是。是的,她从没有爱过他,她只是来,要回一些东西的,她说过的。
生命是一场猝不及防的龙卷风,席卷着一切爱恨纠缠,最后的平静是以毁灭终结。
他轻轻地扬起无畏的笑容,张开双臂,迎风而下。
2001年4月30日 阴
他说,小拂,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凌晨三点,突然从安眠药的药力里醒来,找不到他的臂弯,顿时明白,他再也不会来了。我哭了。
冰箱里只剩下两盒酸奶,本来是两个人一起喝的,我把它们都喝完了,还是睡不着。我又拨了一次他的电话,他还是没有接。
对面天台上的广告牌,写着永远。可是静初说过,从来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永远。原来是真的。
静初,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还记得你说你喜欢山,因为山有阴影,而你希望水永远没有阴影。
可是,我做不到。我让自己的生命充满了阴影,充满了绝望,虽然你一直在告诉我,希望。
他们说,喜欢海的女子到最后都总会被海水带走。
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梦见我,静初,你还会不会拉着我的手,轻声唱着小小星星亮晶晶。
静初合上日记的最后一页,疲倦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一张摊开的报纸,角落处有一条短短的新闻:年轻的工程师展碾坠楼身亡。
她的眼中似有微光一闪。抽出一根香烟,颤抖着手几次点不着火。终于,徒劳地放弃。
小拂,我来住过你住过的房子,爱过你爱过的男人,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静初放下手里的烟,收起日记放进自己带来的行李袋里,把房间的钥匙和半年的房租放在茶几上。关上门之前,她转过头看着日历上她划的那一个黑色的圆圈。像一个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