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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下的天空
作者：伤流 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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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5-04-03 00:17:33
索索已经两天没有来看我了。
今天的河水特别清，透过琉璃般旋转着色彩的水，我看见那个叫做太阳的东西，向河底抛来媚惑的光线。我记得有这样太阳的日子，总是可以感觉到一点点的温暖的，那些将来会带来美丽和魔力的东西，也会痒痒得在我心里探探小脑袋的。那样的日子里，索索总是陪着我，和我一起透过河水看上面的世界，讲他新鲜的见闻，或是奋起直上，摇摆着他细长的身体，穿过急速的旋涡，惹的我笑出风吹水面般的声音，再带一片外面的小石子回来给我，放在我脚下洁白的细砂上。可是现在，太阳难得美好的照着我，而我，却感到脚下的砂，身边的水，都无比的冰凉起来。索索已经两天没有来看我了。 休 闲 居 编 辑
我是外婆花园里的一株小花，说是花园，其实只有我一朵花，我知道外婆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花园，那里生长了数也数不清的美丽花朵，但是外婆告诉我，她们都没有我重要，我是外婆最疼爱的一多小花。外婆那么疼爱我，以至于在这条河里最深最美丽的地方给我搭建了这个花园，而且，只有外婆才可以到达这里。
外婆是这条大河里最有名气的女巫，我听说在这条大河附近还有许许多多的河流，也有着许许多多的女巫，但是外婆是她们的首领，女巫社的社长。我还听说距离这条大河很遥远的地方也有着许许多多的河流，那里也有着许许多多的女巫，可是外婆和她们比，谁更厉害呢，我就不知道了。这些故事都是我和索索一起看旋转的琉璃时他讲给我听的，所以，我不敢问外婆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索索是一条水蛇，一条小小的水蛇。索索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在这个花园里除了外婆我唯一见过的人。
外婆说过，我是她最最珍贵的小花，她不许任何人伤害我，碰我，甚至看到我，于是她在这条大河里惟有她可以到达的地方修建了这个花园，将我安放于此。即使这样，外婆还不放心，她用好多摩多鱼的骸骨作成密密乍乍的栅栏，那些死去的鱼头朝下的并排站在细细的白砂里，惨白的刺有续的交叉成细密的网格，尖锐的尾骨直刺向河面的天空，于是，我的世界就只剩下这小小的一片水面了。在这片水面上，就是我每天抬头望见的旋转的琉璃，索索说那叫旋涡，但和世界上所有旋涡不同的，它是向上的，所有要接近我的东西，都会被这个美丽的琉璃远远的甩出去，而降落的地方，则是这条河里的禁地，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些什么，因为到过那里的人，从来没有再出来过。
每当那个叫做太阳的东西消失的时候，河底就会变的一片黑暗，只有白天也看不到的远处会发出一些绿色的小光，我讲给索索听，他说那里就是禁地，闪光的是死去的人们的骸骨。我有些喜欢那些绿光，可是给我做栅栏的摩多鱼的骸骨却不会发光，它们只会在有阳光的时候发出惨白的刺眼的颜色，偶尔也会反射一些琉璃上面掉下来的颜色，不过我还是喜欢它们的高大，整洁，还有威武的刺向水面的尾骨。它们的灵魂每天晚上都会在栅栏外面唱歌，借着那些绿光，我可以看见它们如水泡般轻盈的身躯在水中飘荡。就连它们也不能进来，无论是钻过栅栏还是穿过琉璃，只有抚摩着自己的骸骨，一起唱着忧伤的歌。我有很多次想和它们说话，可是它们只在唱着自己的歌，从来没有理我。后来我才知道，它们就象琉璃上面漂亮的色彩，风吹过水面好听的声音，我可以看见，可以听到，可以和它们说话，但是它们决不会理睬我，因为它们是灵魂。到了白天，它们就会消失不见，就象太阳到了晚上会不见一样。
索索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这条河里最勇敢的英雄，因为只有他来到了这里，并且穿过了彩色的琉璃从天而降的来到我身边陪我度过每一个有太阳的日子，给我讲关于栅栏和琉璃外面的世界。
和索索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会一起看彩色的琉璃，他告诉我那些琉璃上面好看的色彩都是什么，我们看到过水面落下来的叶子，有黄色的、绿色的、还有红色的，琉璃吃掉了它们的颜色，变的斑斓而媚惑。我们还见过一群鱼，从水面上远远的游过，透过琉璃，索索告诉我那是一群青鱼，它们会吃水底藏着的螺蛳，然后将它们再吐出来。我看了看周围，没有螺蛳，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这里不会有任何螺蛳，我放心的对索索说，这样就好了，他们不会到这里来找螺蛳吃了，也就不会被琉璃甩到河中的禁地去了。还有一次，我们透过琉璃看到了索索的妈妈，索索说他妈妈是一条美丽的水蛇，有着优美的身材和好看的花纹，可是琉璃外面的索索的妈妈，却怪异的变成了许多颜色的碎片，偶尔碎片聚集在一处，也显得无比的臃肿和诡异。那天是索索回家晚了，他妈妈竟然找他找到了这里，当然她不会看到水下的任何东西，但是妈妈琉璃下焦急的变形的身影，也使索索匆匆的和我告别了。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索索的妈妈，有着优美的身材的一条水蛇，但是她身上的花纹，却呈现出琉璃上的媚惑色彩。
还有一天，索索竟然晚上偷偷的溜来和我一起看星星。平时索索都是在我右手的第三根摩多鱼的骸骨的第八根刺被太阳染上金色时迅速的离开的，因为那时太阳就要下山了，而每当太阳下山之后，外婆就会来看我，如果被外婆发现，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可是那天，外婆刚看完她宝贵的小孙女离开，索索这条小蛇就倏的从已经黝黑的琉璃上面掉了下来，吓了我好大的一跳。我看不到他细小的身影，却听见他激动对我说：“法法，法法，我来了，你知道么，今天晚上有流星雨，我们一起看流星啊，据说看流星许愿可以实现的啊！”。
索索把我叫做“法法”，其实他是想叫我“花花”的，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发对过那个音，反正只有他一个人叫我，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由于索索，我叫做了“法法”。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流星，索索告诉我是天空上飞着的星星。对于我，琉璃就是我的天空，而琉璃上旋转的色彩，难道不就是流星么。当太阳下去的时候，琉璃变的黝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何况是天空上那么遥远的星星呢。但是索索的激动感染了我，也许真的可以看见什么呢。那天的天特别晴，我们竟然真的看到了星星，我以前不知为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星星，但由于琉璃是旋转着的，所有的星星都在我的头顶上快乐的飞着，我们也不能区别哪一颗是流星，于是索索让我许愿，不停的许愿，他说，肯定有一颗是流星的。可是我能有什么愿望呢，花园、细砂、摩多鱼的栅栏还有旋转的琉璃下的我的生活，我能有什么愿望呢，如果真的有流星，那就让我穿破这琉璃吧！
索索已经两天没有来看我了。眼看着金色的光就要照到第三根摩多鱼的第八根刺上了，我知道索索今天也不会来了，我开始为他担心起来，我甚至想到他被甩进那片黑暗的河谷中的禁地，或是在来的路上遇见了可怕的卡玛鱼。我突然想到，索索曾经对我说过，一条小水蛇如果要长成一条真正的水蛇，要经过四次痛苦的蜕皮，而每蜕一次皮，就会增加三分的勇敢和成熟……莫非索索长大了，莫非索索正在经历痛苦的蜕皮？思念和思考使我低下了我纤弱的脑袋。就在这时候，外婆来了。
外婆是一个漂亮的女巫，虽然她也有着所有女巫瘦小的身材和长长的鼻子，但是她的眼睛那么漂亮，闪着聪明的光芒，还有那银白色的头发，索索说那是与众不同的美丽。外婆总穿着漂亮的衣服，领口和袖口都悬挂着火红的纳贝珊瑚，据说那是魔法与地位的象征，索索说在上次女巫大会时他偷偷溜去看，没有看见比外婆有更多纳贝珊瑚的女巫了。外婆是骑着那株向日葵进来的，索索偷偷的溜上过河岸，见过这种有着硕大花盘的花朵，它们会每天朝向太阳的方向开放。外婆的这株向日葵不是河岸上生长的，它是外婆用了许多加噶贝制成的，那些贝壳与向日葵一样，有着金黄色的光彩，但它们的方向不是太阳，而是外婆意念中的任何地方。
那朵向日葵的脑袋扬了扬，外婆就飞过摩多鱼栅栏来到了我身边，那些琉璃竟然连动也没有动。纳贝珊瑚和向日葵发出的红色和黄色的光芒让我在逐渐黑暗的河水中清楚的看见外婆，她的脸上，似乎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郁。
外婆在红色和黄色的光芒下走到我的身旁：“我可爱的小外孙女，外婆来看你了。”我尊敬的向外婆鞠了一躬，于是那挂满了纳贝珊瑚的手就温柔的抚摩了我的头。“看上去你今天似乎不怎么开心啊，我的宝贝？”我惊异于外婆的敏锐的目光，有些害羞的又低下了头，“你知道你是外婆最珍贵的花儿，你知道你的魔法有多么大么？”我的魔法，这一直是一个讳莫如深的问题，外婆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莫非今天？
“你渴望知道已经很久了吧？今天外婆都告诉你”外婆放下了向日葵，从未有过的坐在了我旁边的细沙上，象索索一向的那样坐在我的旁边。“你是一个宝贝，你还记得你是一粒种子的时候么？我从一位古老的智者那里得到了你，她告诉我，你具有强大的法力，你可以医治世上所有的疾病，而你的花，也可以炼就世上最高明的法术。”“这已经够了不起的了。可是你知道么，你的最大的魔法是可以医治孤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种下你了吧。”我第一次看到外婆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那不是一个杰出的女巫的目光，那是一种哀怨的女人才有的目光。
“我知道你和那条小蛇的事情，也许它现在还可以带给你欢乐。不过我听说它病了，病的好象不是很轻啊。”我在外婆短短的一句话里惊讶了两次，我心里乱极了，索索，它究竟怎么了。“你确实可以救它，可是现在不行！”外婆又一次看透了我的心事“你的魔法，只有当你的身体在旋涡中上升并开出明艳的花朵的时候，才可以真正的显现。”“快点长吧，也许它还可以等到那一天。”
外婆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了，只有摩多鱼的灵魂还在唱着忧伤的歌。
太阳又出来了，我拼命的抢掠着她那微弱的温暖，好让那些深藏着的美丽和魔法迅速的扩展，也许是为了索索，也许是为了外婆，也许是为了我自己。
那些美丽和魔法在我的体内逐渐的膨胀，我越来越清楚的感觉到她们的存在，直到那个早晨，当太阳的光线照亮了我左手第二根摩多鱼的第三根刺的时候，我听见啪的一声轻响，然后是一阵眩晕，眩晕过后我就看见头顶上的那片红云，那是真实的颜色，不再是彩色琉璃旋转后的斑斓，如纳贝珊瑚般鲜红的真实存在。我知道，那，是我的美丽。
外婆来看我了，兴奋之外是更多的忧伤，我可以看到的忧伤。“我的善良的宝贝啊，你的魔法终于就要实现了，可是，你真的愿意用你的生命来换取那条小蛇的生命么？”我在外婆的眼里执著的点了点头，“可是，失去了你，它也不会快乐的啊，我的宝贝！”“那就让它忘记我吧，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外婆！”我在心里恳请着外婆，我知道她听的到。外婆的银白色的长发在水中飘舞着，我感觉到了她抚摩我的手指的颤抖，那颤抖直至我的心中，我离开了那片细砂，离开了旋转琉璃下的那片天空。
我在眩晕中似乎看到索索蜷缩在它的小床上，蜕不下的皮紧紧的勒着它的身体，没有色彩的苍白包裹着它，它的有着好看花纹的妈妈似乎老去了很多。我看不到头上的那片红云了，我已经化做了外婆手中晶莹的液体，幸福和兴奋笼罩着我，为了索索，为了外婆，也为了我。
当外婆的手轻轻的抚遍索索全身的时候，索索的身体在颤动，我听见外婆喃喃的说：“也许我是注定要孤独的！”于是，我慢慢的飘散，终于感觉到了那种幻灭的快乐。
其实索索并没有病，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在我身体离开那片细砂的一刹那，我听见外婆划破水面的尖利的笑声，她那美丽的眼睛流露出诡异的光芒。“你这个愚蠢的小东西，我怎么会为了一条小水蛇牺牲了我最最可爱的小外孙女，啊？哈哈哈哈！”“我的栅栏，我的旋涡，难道就是为了把你送人的么？那条可怜的小蛇，竟敢私闯了我的禁地，哈哈，它已经成了我魔杖上的装饰了，你会心疼么？啊？哈哈哈哈！”“我还要感谢它啊，没有它，你可不会长的这么迅速啊，你说是不是啊？”我感觉到两根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掐着我的心脏，如果这个时候我还有心脏的话。
我的美丽在一丝丝的破碎，魔法象水流一样慢慢的从我的身体里逝去，我看见墙角的那只魔杖，索索木讷的盘桓在上面，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知是否是对我无奈的悲哀。
我没有离开那片细砂，外婆也没有变成那个可怕的女巫，只是索索，索索却真的不再来了。外婆说它到了遥远的地方，那里有无比湛蓝和深邃的大海，大海里充满了冒险和挑战，也充满了美丽和幻想。我在心里问外婆，这是为什么，外婆告诉我，因为它长大了，这条小河不再容的下它的心了，只有到遥远的大海才能寻找它所需要的东西。我问外婆什么是它需要的，外婆摇了摇头，我又问外婆那它还会不会回来，外婆轻轻地抚摩了我，转过身，走了。我知道索索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在寂寞中慢慢地生长，任美丽和魔法在我体内肆意地扩张，外婆说那是医治孤独地最好地魔法，但又有谁知道这魔法中浸渍的孤独！外婆是孤独的女巫，我又何尝不是一朵孤独的花呢！
我是外婆花园里的一株小花，说是花园，其实只有我一朵花。外婆是那个曾经把我种在这里就再也没有来过的女巫，她栽种下我的时候一直在喃喃自语，说我是这世上最最神奇的花朵，说我具有无比的美丽和魔法。她在这条河里没有人可以到达的地方栽种下了我，并用那些惨白的鱼骨将我禁锢。在我的头顶，是一个巨大的旋涡，昼夜不停地破碎着一切靠近它的东西。那个女巫种下我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我想她已经消失在这条大河的某个角落，曾经有一条小小的水蛇偶尔从附近经过，那天灿烂的阳光让我看到它被旋涡破碎的影子。
河水明明灭灭，旋涡昼夜不停，我心中那些所谓的美丽和魔法慢慢地滋长。我没有朋友，那两个匆匆而过的生命构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我的时好时坏的外婆，我的生命中的索索，我的美丽花园里的寂寞生活。
在这无穷尽的幻想中，我觉察到自己渐渐地升起，而那旋转的琉璃也离我越来越近，阳光和色彩洒落在我的身上，而我也终于明白，我将破琉璃而出了。
我抬起头，望着终于不再遥远的天空，笑了。
孤独去了！
编辑 慕荣楚楚